人间五月芳菲尽,山里仿佛刚春天。车入大兴安岭,山谷里色彩暗淡,像是莫奈的油画,冷暖对比,在苍黄、灰绿中,只有兴安落叶松用新绿展现明媚。偶尔有乔木红毛柳,高大的树冠暗红着,在天空里勾出饱满的轮廓。
风还冷冽着,白桦的树梢组成一道起伏的波浪线,托着白云。红旗是这个时候山谷里最亮眼的色彩,每到转弯处,路两旁红旗猎猎,上面明晃晃写着两个字:防火。
车行中,两次看见狍子,一次一只,一次两只,被车噪惊动,顺着山坡跑上山去,高低跳跃中,白色的屁股冲着人,却又充满好奇心,跑一会,停下来回头打量,再跑,再停下,直到看不见。
绿颈蓝尾的野鸡走过水泥路。小碎步倒着,不慌不忙,颠到路对面的草丛中。
不远处,一只狐狸在荒草里闪过。我没看见,同行的人说,是草狐狸,有着与衰草一样的苍黄颜色。
进入好森沟景区,路边有大片大片的水面和滩涂。塔头蓬着头,裸露着黑土,一大坨一大坨地晒着五月的阳光。水面上有未融的雪。地势越高,雪越发大片大片地占据沟谷,渐渐的,路两边的沟里满是冰雪。停车,拽着灌木踩着碎石,我们一点点溜到沟谷里,踩到坚实的冰雪上。冰墙兀自厚重着,俨然一个冰雪世界。原来我们已经到了叫夏日冰峪的景点,先是看见白的冰雪、边缘微绿的冰水,猛抬头,在沟谷两边夹峙的参天白桦之下,杜鹃像云霞一样,开得正艳。
脚下的冰层有薄有厚。薄的冰层凌空探到流水上方,虚掩着一层,像春天和冬天之间隔着的一道门。厚厚的冰层还在坚守。冰墙透明、半透明、浅白微黄,一层一层累积,让森林里奔腾的水花凝固在冬季和春季里。冰墙底部,有寒冰抵不过春风,一滴滴重返春水,冰底有更多的水奋勇奔流。今天有点倒春寒,有的地方结了薄薄的冰,衬着底下带着绿苔的清水,碎玉一般,阳光跳跃如金泊。
杜鹃一丛丛,轰然盛开在冰雪之上,给这荒凉的沟谷增添了生机和活力。稀疏些的,星星点点,火苗一样点缀着五月的大兴安岭。
好森沟地处大兴安岭中段,分布着大面积保持着原生状态的湿地。低河漫滩,沼泽遍布。李白诗云,黄河之水天上来,这里的森林承雨雪,仰天恩,同样的土地,林地蓄水量完成了祼地蓄水量的七倍以上,为大大小小的河流提供了丰沛的水之源。漫山的树林是涓涓流水的源头,雨水从天空倾泄而下。她们跳跃在林冠上,在树叶上停留,在树干上流淌,蹦到树下的草尖,流连片刻,小水滴悄悄掩进松软的陈年松针里玩耍。这些雨水是天上的客人,汇集成小溪、小河,化身为泉水、暗河,再有冬天一场又一场大雪做后援,森林成了立体的水库,当冬天的严寒拍马赶到,水库就以晶莹立体的冰的形式存在于这谷底之间,高海拔、高寒,再加上沟谷两侧树木参天,阳光直射时间太短,因此寒冰每年七月才能融化,形成独特的冰雪杜鹃奇观。
好森沟是首批国家级森林公园。天然林占十之七八,已经封育三十年了。在森林的秘境里,仙风道骨的落叶松、虬髯苍劲的樟子松、亭亭玉山的白桦和性格倔强的黑桦、蒙古栎,乃至演替完整的植物群落,共同组成这人迹罕至的好森沟森林秘境。三十年刀封斧止,天地精华育出一方沃土。山连着山,一峰接一峰,一坡连一坡。山顶浑圆,沟谷宽阔。地上生长着草本、灌木、亚乔木、乔木,一层层的林冠又枝攀叶连,组成连绵起伏的绿色海洋。五月,落叶松萌发新绿,阔叶树还没放叶儿,杜鹃在色彩暗淡的山坡上一丛丛、一带带如火,如彩练,如云霞;放眼对面山坡,树林里布满五彩的星星——落叶松斑斑点点的绿是嫩绿的星星,杜鹃紫色花朵是火一样燃烧的星星,更多的绿和紫以势取胜,氤氲成绿的海、红的霞,点缀得大兴安岭的春天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。
奇山秀水有神助,好森沟里麒麟峰。
这里是哈拉哈火山活动的延伸地带,火山造就了千姿百态的自然景观和多种多样的生态环境。一块块石头血肉相连,经年累月生长在一起,风剥雨蚀不改其志,寒冬酷暑不变其容。在雄浑苍劲的巨石堆上,袅娜挺立起一方秀石,直插云天。鬼斧神工,傲然伫立如女神,头部表情丰富。自下而上仰视,是为庄重;从吊桥方向透过松枝观望,满面悲悯;走到对面山峰半山腰,歇脚时一抬头,正见落叶松白桦枝条围成一个取景框,框内清朗明晰,远处的麒麟峰正仰天长笑。麒麟峰集天地灵气于一身,钟灵毓秀,俯瞰坡谷众草木,据说有求必应,山坡上“麒麟送子”“功德无量”等还愿石碑林立。
我们在好森沟的小木屋住了一夜。
清晨三点多钟,就有一串串鸟鸣响起。晨雾里,露水沾衣,空气清新得像洗了个澡。
傍晚,夕阳给满山树林镀了金边。群山明媚,杜鹃呼应着晚霞,众鸟归林。
再过些日子,冰雪融化,山泉叮咚,小溪欢唱着在林间奔涌。蓝盆花、翠雀、地榆将顶着露水盛开。群山苍翠,草木葱茏,好森沟就要迎来真正的夏天。
本文摄影:行草 视频来自兴安盟摄影家协会怡悦老师。。
本文摘自行草散文《绿水青山五岔沟》